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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春秋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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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連幾日, 楊雪都待在了只屬原身的宮室之內。

她, 在等著宋君的傳召。

她以為, 即便宋君心中另有一番謀算, 但他既然聽到了她的一番政治見解, 無論正確與否, 他都應當是要對她一番詢問的。但,最終, 似乎仍然是她想多了——

她在寢殿之中, 等了五日, 卻仍然未曾受到宋君的傳召。

是她估算錯誤了嗎?又或者, 於宋君而言, 一個僅僅稍有見解的女兒,還並不足以讓其花費更多的心思?已是深夜, 楊雪側臥於臥榻之上,卻久久難以入眠。

也正是此時, 楊雪忽聞殿外傳來陣陣嘈雜,便睜開了本便清明的雙眸,起身對著房門之外守夜的婢女問道:“這是怎麽了?何以如此喧鬧?”

她話落不一會兒, 門外便傳來了婢女的回答:“秉女公子, 伯姬夫人的宮室走水了。”

伯姬乃魯國宣公長女, 姓姬,是以稱為伯姬。其乃宋國彼時的國君——共公之妻,婚後十年守寡,至今五十載, 已有七十有餘的高齡。

楊雪不自覺的挑了挑眉,暗含隱憂般問道:“殿內失火,伯姬夫人可還安好?”

“傅母未到,伯姬夫人不肯離殿。”

那婢女又答,楊雪的心裏卻只覺得一陣荒謬。

每位貴族女子自出生起即有一位教養者,是為傅母。未出嫁女子,每逢重大抉擇,必聽傅母言說,唯有嫁作婦人之後,方可見機行事。而伯姬守寡五十餘年,在這五十餘年裏,則都已未嫁婦的準則要求著自己。

只是……僅為一句“守禮守節”,便可以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嗎?楊雪始終想不透。

起身著衣,楊雪打開寢殿房門,預備去伯姬的殿外瞧瞧。同時,也希望自己可以瞧見伯姬的安然無恙。

可誰知,方方打開殿門,左腳正預備踏出,楊雪便見著那守在殿門外的婢女跪倒在自己的腳邊,匍匐勸道:“女公子,婦人之義,傅母不至,夜不可下堂。”

那婢女也不敢過問楊雪的去處,直接便只以一句“婦人之義”,作為了規勸的準則。

也不知向來冷靜自持的心底,忽然從哪裏升起了一股執拗勁,楊雪第一次有些氣急敗壞道:“婦人之義……婦人之義!誰又可知事有輕重緩急?”

或者,她可以比平常人更能冷靜,也更會綢繆,但她也只是一個常人,也會有常人的七情六欲。她無法做到在做每一件事前,都細細的思量是否與己身有利。她……也會有想要沖動的時候……

從前,若說禮教,無非便是女子被壓得難以出頭罷了,她或許還可以繼續隱忍。可如今,禮教已然是危害到女子的性命了,今天是伯姬,又豈知未來不會輪到自己的身上?

心中像是溫著一小簇火,不猛烈,卻灼得人疼。楊雪也顧不上那許多,直接便邁開步子向著伯姬夫人的宮室行去,任由那婢女也急急站起身來,跟在自己的身後。

偌大王宮,縱然楊雪匆匆趕來,卻也已然是許久之後了。

“阿韶拜見君父、阿母。”

楊雪趕到的時候,宋君和君夫人已經守在殿外了。原本澎湃洶湧的沖動,已然在來時的路上漸漸歸於平靜,楊雪又變成了這幾日裏守禮的模樣,規規矩矩的給宋君和君夫人行了一禮。

“胡鬧!”誰知,宋君還不成開口,向來疼愛子韶的君夫人卻先一步呵斥了出來。

她望了望楊雪身後,除了一小侍婢外,便再無他人。皺著眉,她厲聲訓斥道:“傅母不再,阿韶怎敢獨自出殿?!”

君夫人還未訓斥結束,宋君便也已準備開口責難起來。但還未等他將那快到嘴邊的話給斥責出聲,便已見一侍人滿頭大汗的跪拜在幾人的幾步路外。

“君上,伯姬夫人沒啦!”那侍人重重的將頭刻在了滿是細碎石子的地上,汗水也飽滿成珠,顆顆落下。

他將伯姬已逝的消息宣諸口外,並帶來了伯姬死前所留下的、最後的“守節之言”——

“婦人之義,傅母不至,夜不可下堂,越義求生,不如守義而死!”

沈默。那侍人的話落之後,四周只剩下了沈默。

宋君好似也不打算再計較楊雪的這一番破格之舉了,他沈吟了良久,才最終長舒了一口氣,道:“伯姬之義,賢之典範,詳錄其事。”

也不為宋君的“不追究”而暗喜,楊雪只覺得心裏一片冰涼。伯姬那一番話,與她身後那婢女先前的勸告之言如出一轍,卻只讓她悲從中來——

守大節,是忠是孝;守大義,為家為國。像這般輕易的葬送自己的性命,楊雪她甚至都不懂這些女人圖的、到底是個什麽?難道、僅僅是為了宋君口中的那一句詳細記在史冊嗎?

暗地裏嘆了一口氣,她只覺著,自己由來都看不懂這樣的女人。

也不後悔今日這突如其來的一番沖動,她反而有些慶幸。若沒有今日這一遭,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隱忍到幾時去。

向著那沈沈的丟下了一句話後,便預備轉身離開的宋君重重一拜,楊雪忽然便在心裏悄悄做下了一個決定——

她要主動出擊!

“君父,阿韶望同君父長談!”

她如此說道,毫不避諱的尖銳的語氣,卻讓宋君和君夫人同時怔楞在地。但,先回過神的,卻是君夫人。

君夫人顯然是怕楊雪會在宋君情緒低落之時觸怒宋君,便先一步用著意味明了的目光緊盯著楊雪,並對楊雪開口說道:“阿韶不要頑劣,此番越矩,我還未曾罰你。你現在立刻便回你的寢宮去!”

楊雪自然領悟君夫人的意思,卻又並未有就此退縮的念頭,反而是從地上漸漸直起了身子,挺直了腰桿兒,堅定的望進了宋君深邃詭譎的雙眸裏,再次揚聲道:“阿韶望同君父長談!”

她的聲音極清脆,語調也極為高亢,恍似誰也不能動搖她此刻的決心。

宋君暗了暗眸光,用著自己極為幽深的雙眸,打量著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的女兒,就好像,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他的這個女兒一般。

他沒有開口,便誰都不敢開口,甚至連君夫人也無力再未楊雪開脫,只得憂慮又心焦的在這寂靜而緊張的氣氛中等待著。

也許,在這樣的緊張裏,大多數人的心理防線,都會在宋君的那一雙望不見底的雙眸中,悄然崩潰。但楊雪,卻並沒有。

從始至終,她從未小瞧過自己,也從未小瞧過任何一個人。她見每一個人,總在第一時間把自己同他人擺在同一高度。面前之人,或是王侯、或是任何一位後世傳頌的“偉人”,她不以為自己低人一等。

謙卑,卻又自傲,這便是她處世的態度。

終於,宋君稍稍斂回了身上的氣勢,深邃的眸光也漸漸歸於平常。他上下打量了下楊雪筆直的背脊,轉過身便走便道:“隨寡人共行吧。”

身邊眾侍人、婢子驚得僵硬的身軀,總算是稍稍松了松,君夫人始終懸在嗓子眼的心,也總算是稍稍落下。

她看著宋君緩緩行去的背影,便上前一步,撫起正預備起身的楊雪,張張嘴想囑咐些什麽,卻又什麽都囑咐不出來——這已經超出了她所預料的範圍之內了。

借著君夫人的力站起了身,楊雪自然也看得出君夫人幾乎要從眼裏溢出的擔憂,便低聲說了句“阿母放心,阿韶心中有數”後,方才隨著宋君離開的方向,追了上去。

宋君領著楊雪來到的地方,正是楊雪初至時的大殿。

那一次,她在這是為了擺脫原身盟姻的窘況。而這一次,她是為了今後生活的舒暢。

宋君行至擺滿竹簡的案臺之後盤腿坐下,隨手拿起了一卷竹簡展開,邊批閱邊向著楊雪開口道:“阿韶想同寡人說些什麽,大可盡言。”

楊雪並沒有多少思索的時間,她只能在盡快的吸引住宋君的註意力,才能使其真正的將她的發言聽到心裏去。

她跪坐在宋君的案臺之前,微微垂著額首,態生愁容,似嬌死怨道:“君父,阿韶不願再做女子了。”

果然,楊雪的一句話便勾過了宋君的註意力。

他放下了手中的諫書竹簡,皺著濃密的粗眉,像是訓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訓斥道:“胡鬧。男女之別,本為天定,怎麽能是你說不願即可變化的?”

“那男女地位之間的天壤之別又該是誰決定的?”

春秋時期,離母系社會其實還相去不遠,故現在各諸侯國的國君姓氏多以“女”為偏旁,如今夜死去的伯姬的“姬”,又如“姒”、“媯”……

所以,楊雪又問:“從前之人,但知有母,不知有父。縱是三皇五帝,同樣也只述其母,不載其父。及至今天,男子稱王,女子附庸。男子大可開辟疆土,女子卻只得守在方寸閨房。為何?君父您說男女性別天定,那男女地位,又由何人來定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那啥,我明天要考試,所以明天要斷更一天哦~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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